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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詩介紹(3)             影屋

             一個女人的畫像         辛波絲卡(波蘭)

    她一定樂於討好。 
    樂於改變至完全不必改變的地步。 
    這嘗試很容易,不可能,很困難,很值得。 
    牠的眼睛可依需要時而深藍,時而灰白,
    陰暗,活潑,無緣由地淚水滿眶。
    她與他同眠,彷彿露水姻緣,彷彿一生一世。
    她願意為他生四個孩子,不生孩子,一個孩子。
    天真無邪,卻能提供最佳勸告。
    身體虛弱,卻能舉起最沉重的負荷
    肩膀上現在沒有頭,但以後會有。
    閱讀雅斯培和仕女雜誌。
    不知道這螺絲是做甚麼用的,卻打算築一座橋。
    年輕,年輕如昔,永遠年輕如昔。
    她手裡握著斷了一隻翅膀的麻雀,
    為長期遠程的旅行積攬的私房錢,
    一把切肉刀,糊狀膏藥,一口伏特加酒。
    她這麼賣力要奔向何方,她不累嗎?
    一點也不,只稍微有點,非常,沒有關係。
    她若非愛他,便是下定決心愛他。
    為好,為歹,為了老天爺的緣故。



(摘自《辛波絲卡詩選》,陳黎/張芬齡譯,桂冠圖書公司,1998年,第102頁)

在宣佈辛波絲卡獲得199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時,世人都顯得十分驚訝;因為她對世人來說是一個陌生人。但她在波蘭本土早已是一個十分著名的詩人。她的獲獎理由是:「其詩以反諷的精確性,使歷史與生物學的脈絡,閃亮於人類現實的碎片中」。又說她的詩:「鮮明地印證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單純的問題,其實最富意義」。
是的,從日常生活中汲取喜悅,用最簡約的語言說出最深刻的道理,就是使她的詩有別於其他人的原因;當我們這一代的詩人正埋首創作史詩或巨型組詩,她就寫出這些簡單易明的詩,吸引了無數讀者;她的詩在波蘭都有很好的銷路,第一刷往往很快售清。
雖然她的詩簡單易明,但並不等於膚淺;就像上面的一首詩吧。你說作者是在同情那個女人呢,還是在諷刺她?其實這首詩是同情與諷刺兼而有之;這正是寫此詩難度高的地方。當我們一路看這首詩,我們一邊同情於一個女性「規律」的一生,尊敬她的毅力,但一方面又對她一生都只能費盡精力照顧家人,放棄自己的理想,感到不平及無奈。是的,作者的意圖正在於此:在個人的自由和家庭之間,她要怎樣選擇?她要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還是要永遠附屬於某個男人,某個家庭,或某種生活?(雅斯培是德國的哲學家,他強調個人的自由。)
我相信我不需要詳細解釋這首詩是說什麼吧;她的詩只能用自己的感覺去讀。除了這首詩外,我其實也很想介紹很多她的詩。例如《越南》和《葬禮》二詩中,她用了對話來代替語言,卻得到了很震撼的效果。《一見鍾情》和《恐怖份子,他在注視》中的電影效果;(《一見鍾情》這首詩正正是波蘭導演奇士勞斯基創作《藍白紅三部曲之紅》的原動力)還有如《金婚紀念日》、《與石頭交談》、《我太接近》和其他更多更多的詩裡面的反諷、懷疑等,都是很值得我們細味的。我誠意推薦她的作品。

(本文部份資料參考自陳黎/張芬齡譯的《辛波絲卡詩選》,及傅正明著的《在波蘭的廢墟上——辛波絲卡的詩歌藝術與文化傳統》,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

後記:上一期提到里爾克的《豹》,有一點是需要補充的。該詩最成功的地方是作者的觀察力;他精緻的觀察使他的這首詩獲得空前成功;當然,如果你有他的觀察力和文學修養,你也能寫出類似的詩。

1999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