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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
一.影子
我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黑暗的孩子
他留不住光
沒有厚度 他一點不實在
黑色的面孔不能令人欣喜
我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孩子
黑色的石頭 毫不閃亮
我知道 路過泛黃的街燈就會看見他
斜斜的 軟軟的 將近熄滅的身體
烈日下他就躲在我的鞋底
我看見了 我看見他的脆弱 鏡子一般的身體
但上帝呢？上帝看不見他
因為他屬於黑暗
他是清洗不了的
黑色的石頭 在沙灘上的石堆中
和其他石頭磨擦 磨得身子愈來愈扁
我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孩子
要怎樣告訴他
他擁有的一切
都是假的
燈光熄滅 就再找不到自己的輪廓。
二.我知道，我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
站在浴缸裡 再沒有什麼能夠躲藏
我把額頭伏在浴室磁磚上
讓磁磚抵著我。
此刻我正站在堅硬的浴缸中
花灑滴著水 然後
我扭開 我決定去扭開
旋渦來了 蒸氣誕生
我離開然後又進入
水柱擦著我瘦削的身體
是的 不是的 不能是這樣
我知道 我明白
熱水包圍我的腳
我感到了 我努力調校水溫
卻換來冷水
這麼難以控制 其實只是向左旋轉或向右旋轉
強烈的水柱 弄痛我的身體
磁磚濕了 水甚至越過浴簾 讓地面也濕透
水珠升上半空 我感覺到有我的污垢在裡面
掉回浴缸中 然後流過我的腳
有一些掉在浴缸外的地上 形成一片水窪
我知道 我明白
水窪都是我的
夠了 我關上水龍頭 大力擰緊
讓水柱軟下來 只剩下點點水珠
凝聚於花灑邊；
我拿起毛巾包圍我的頭 嘗試抹乾濕透的頭髮
包圍著 溫暖 就像頭盔
抹掉額頭上和臉龐上的水珠
努力讓我的身體成為另一個身體；
我用那些濕滑的磁磚作借力
抬起腿 小心地
要離開浴缸。
三.光
神說：要有光 就有了光
所以我尋找那一盞燈
或許是教授手上那枝雷射筆
向白板射出的紅點
小小的書桌燈 甚至只是對戶無意的照明；
有光 就有葉子
葉子中花朵冒出 蜜蜂與蝴蝶進入
然後果子掉下
有人到來採摘果子
哦 夏天就是這樣完成的。
有光 就有聲音
黎明 睜開眼 腳與被褥磨擦著
仍然能夠發出聲響
微細的 幾乎感覺不到的 運動；
對我們來說最黑暗的夜晚
在貓頭鷹眼中看來仍然很清晰
我幻想自己擁有貓頭鷹的身體
披上羽毛 眼睛學會不錯過任何光線
我幻想光正從遙遠的外太空射過來
但願那是溫柔的光 白色的光
能夠看得見的光
我開始奔跑 愈跑愈快
愈跑愈快 終於能夠跟上光
被光包圍 時間
開始靜止；
在光中
我看見一切。陰影褪去
面孔展現。
白色的夏天 門開 可以接近了
要有光 就有了光
這是上帝說的
我找到電燈的開關
噯
亮了。
2001年8月20日至2002年4月5日
註：聖經創世紀第一章三節：『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